十多年前,我为一个房地产项目做广告设计,第一次接触了一种叫“中式高层”的产品,至今难忘。当马头墙、冰裂纹、灰瓦顶这些属于中国南方徽州一带的建筑符号,被贴到三十层的高楼上时,一种只属于于中国特色的魔幻主义风格开始出现。在经历了英式、西班牙式、ArtDeco、法式、草原派等等各种西式风格之后,被冠以“新中式”、“新亚洲”之名的中国传统建筑风格,乘着现代主义的东风,向我们挥手而来。在年弗莱彻主编的《比较世界建筑史》里的那棵“建筑之树”上,“中国日本建筑”还只是最末梢的一个分支。弗莱彻先生对亚洲建筑尤其是中国建筑的忽视,成为后世诟病他的一个话题。在世界的风向逐渐向东的今天,曾经不被世界看好的“中国风”,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,长成亭亭玉立的美娇娘。弗莱彻《比较世界建筑史》中的建筑之树所谓“新中式”,必有“旧中式”。革了“旧”的命,才有“新”的发展空间。当我们看一个传统的中国建筑时,不防引入西方的“三段论”,以上、中、下三段为一个建筑打call。上段:屋顶、瓦作、脊兽、墀头、彩画、斗拱、梁架...中段:立柱、门窗、墙体、照壁、雀替...下段:柱础、台基、门墩、栏杆、影壁...屋顶是中国建筑中的最上一层,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。在不同的场合,这个女王会以不同的面貌出现。庑殿、歇山、悬山、硬山、卷棚、攒尖...不管多大多小的场子,全都罩的住。她身上的灰色铠甲,一排排的站定,最前排的滴水和瓦当,是这个女王身上最美丽的纹饰。屋顶上的脊兽,是女王皇冠上的“非洲之星”钻石,集万千宠爱于一身。正脊两端硕大的鸱吻、背兽;垂脊上的仙人骑鸡、众多走兽以及垂兽,组成了规模庞大的神兽系统。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屋顶上爬行之时,脊兽们斜长的影子与之翻滚纠缠,为新的一天,题下大写的引首。连接屋顶与立柱的天团,叫做斗拱。这个由“斗”和“拱”两个组件构成的物件,可以无限的复制自身,占领屋顶上最重要的位置。它们承托起与屋顶与梁架的重量,将之传达到立柱与地面。这个承上启下的地位,像极了人到中年的家庭支柱:上有老爹老娘老板房贷和又该加油的车,下有欠剁手的媳妇儿欠修理的熊孩子和喜欢把卫生纸咬烂的缺德狗。油腻不油腻,也就不那么重要了。立柱两旁的雀替,最近有点儿焦虑。梁枋上的彩画,出落的越发标致了,一会儿是和玺彩画,一会儿是旋子彩画,一会儿又是苏式彩画,让雀替这个江湖老炮看得眼花缭乱。再这样下去,“中国建筑上最美丽的地方”的名头,岂不是让人抢了去?不过,格扇却不这么想,自已的三交六椀菱花格心,美的足以让人侧目,即使影壁上的砖雕再精美,抱鼓石上的石狮再威严,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。清式雀替与苏式彩画你看,传统的中国建筑上,尚有这么多的讲究。而“新中式”的这个“新”字,又是从何而来?年的某一天,26岁的西班牙画家巴勃罗·毕加索,正在巴黎蒙马尔特区的工作室里,紧张的作画。虽然他从刚结识一年的亨利·马蒂斯那里受益匪浅,但这次创作的这幅《亚威农少女》,却超越了马蒂斯和其他所有人,成为现代主义的开端。毕加索与《亚威农少女》三年后的年,年轻的德国建筑师沃尔特·格罗皮乌斯和密斯·凡·德·罗离开了老师彼得·贝伦斯的设计事务所,开始自己创业。九年后,格罗皮乌斯创办的包豪斯设计学院在德国魏玛开业,成为现代设计的摇篮。而格罗皮乌斯、密斯·凡·德·罗、勒·柯布西耶、弗兰克·劳埃德·赖特和芬兰设计家阿尔瓦·阿尔托这些人,也成为开创现代主义设计的第一批大师。自左向右:阿尔伯斯、谢帕、穆希、莫霍利、拜尔、施密特、格罗皮乌斯、布劳埃、康定斯基、克利、费宁格密斯·凡·德·罗的“少即是多”的现代主义设计原则,彻底改变了全世界。被后世无数人顶礼膜拜的“密斯主义”,被牢牢封印在一座座玻璃幕墙与钢结构的摩天大楼里,复制到世界各地的城市。反装饰、推崇极简美学的现代主义设计思潮,把世界各地的传统建筑,一瞬间送进了博物馆。密斯·凡·德·罗中国人对建筑的研究,开始于一对情侣。在包豪斯校址迁出魏玛的年,一对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携手来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留学。虽然男生的腿脚有点跛,但也掩盖不了这对情投意合的神仙眷侣互相欣赏的眼神。十三年后,他们一起在五台山过人的杂草丛中,发现了幸存的唐代建筑佛光寺,为梁思成、林徽因这两个震烁古今的金字招牌,增加了傲人的砝码。梁思成与林徽因当中国的建筑师大量留学海外的时候,欧美已经发展到了后现代主义时期。这个以调侃和解构现代主义为已任的流派,虽然难以撼动现代主义的地位,但在国人眼里,却是惊艳的一塌糊涂。所以“大裤衩”、“瓶起子”这些“奇奇怪怪的建筑“,才会在中国的大城市里诡异的出现,而像扎哈·哈迪德这样的解构主义建筑大师,也才会在中国得到如明星般的顶礼膜拜。扎哈·哈迪德新中式的”新”,源于现代主义思潮,发扬于与传统的和谐共生。当我们谈论新中式之“新”时,谈论的其实是品茗、闻香、对弈、抚琴、论道等等渗透于中国人骨子里的文化情结。如果说将侘寂美学(Wabi-Sabi)传播于日本的茶道大师千利休,传递的是一种“不完美”、“不对称”、“不喜新”的“旧美学”的话,那么起源于魏晋时期的中国文人高士的“雅文化”,就是一种对“完美”、“精致”、“对称”的“新美学”的歌颂。据说千利休在打扫院子时,是这样做的:先仔细的将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,再摇晃一棵树,让几片叶子落下,这样才算是打扫完毕。而我们喜欢将建筑粉刷一新,把瓷器烧制到完美无缺,将家具擦拭的一尘不染,中国人骨子里的追求完美的情怀,却在不经意间,将中式美学搁浅于高高的庙堂之上。“新中式”这副好皮囊,曾经惊艳了世界。我们也曾经心醉于“没有中式元素,就高大上不起来”这样的评语。但一座建筑或一种美学给人带来的温暖,并不是几个元素和符号就能堆砌出来。好在王澍、董豫赣、刘家琨们已经行动起来,探索中国传统与现代的更多可能。在这方面,我们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转载自互联网,如有侵权请沟通删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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